马忠肃然行礼,言简意赅地道:“必不负君侯所托。”
眼看着马忠告退离去,关平快步赶过去陪同,一直将马忠送到山脚才折返。
回到山头上,只见关羽依旧在凝视沙盘。
关平走近几步,将落在地上的散碎小旗拾起,低声道:“父亲,咱们……”
“续之的担心,我深以为然。而且我与他的预料,也是一样。”
“哦?父亲说的是?”
关羽背着双手,绕到沙盘的另一侧。因为那一片是交州军负责的战局,因而对曹军布置并不标识,但地形记录的很清楚。
“汉水以北有大片的洼地,数日后一旦水退,泥泞齐膝,军马难以跋涉。交州军这几日多么进退从容,数日后便多么艰难。他们控制的范围愈来愈广,于是不得不分兵坐守高地,失去在战场调动的能力。而曹公……以我对曹公的了解,他必驱使民伕、羸兵负土铺路,甚至蹈藉人体,强行驱兵南下;而动用的兵力,将会极其庞大。”
关羽站到沙盘以外,大概代表新野、宛城的位置,探手比划:“我观续之用兵,喜好料敌计险,居生击死。这样的消耗战,是曹公所乐见,却是续之万万不愿接受的……交州军也承受不起!所以,我只要他给我三天,三天就够了!”
关羽挥了挥手:“你去擂鼓聚将吧。探察了半日,也差不多了。半个时辰后,我要各部水陆齐出,全力攻城!”
很快,中军帐外战鼓敲响。沉闷而有力的鼓声宛如一阵阵惊雷,在荆州军的大营上空滚滚而过,在襄阳城的上空盘旋。
襄阳城中的军民们都听到了这鼓声。
这鼓声像是可怕的预兆,代表着最惨烈的厮杀即将发生。哪怕是最有经验的将士,听着隆隆鼓声,看着飘扬在城外高地的关羽军旗,也觉得心惊胆战。
许多人过去多年间,参与过不止一次的荆州野战,他们亲眼目睹了敌人愈来愈强盛,装备愈来愈精良。他们亲身经历了己方的战线偶尔几次向南,绝大部分时间里,却又一次次被坚定不移地被逼退。
此时关羽已经到了襄阳城外。
那可是关羽!
将士们从鼓声中,听到了强烈的杀气和决心。那代表着关羽的荆州军,即将全力攻城了!
襄阳城内,将士们为了应付洪水,早就已经精疲力竭。就在将士们成排倚靠的城墙内壁,多日未退的洪水荡漾着,推动着被水淹死的死者尸体,撞击着城墙。有成群的苍蝇在水面上飞舞,发出令人厌恶的嗡嗡声。空气中充斥着腐臭的气味。
满宠手里持着一根长矛,站在城墙上头,听着鼓声隆隆回荡。随即他又听到,自东到西的各处高地上,都有悠扬的角声回应,一面面将旗随之立起。
昨日荆州军趁着水势,乘船和木筏发起了四五次进攻。因为己方调度皆被敌人看在眼里,每次进攻都能直冲着城防的薄弱处,满宠竭力应付,将士们也往复奔走支援,好不容易才将敌军击退,将士们全都疲不能兴。
好在今日水势又降下去一点,木筏上的敌人已经没法直接登城,远处水面上的荆州军还需调动军船,总还能让大家喘息一会儿。
可是,水势将退,荆州军的优势转瞬即逝。所以,他们一定会竭力抓住时机。这一次攻势,必定比前几次要猛烈得多。
满宠握了握手里的长矛。他是文人出身,其实并不会使矛,也没有亲手杀过人,但他的扈从们泰半战死于昨日,这次恐怕免不了要身当锋镝,厮杀一场了。
正给自己打气,身后的城墙台阶处,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满宠猛回头,看到了形容憔悴的乐进。这位宿将从去年就重病缠身,已经足足半年没有起床了。这时候勉力登城,简直就像一个披着甲胄的稻草人一般,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得左摇右摆。
“伯宁,你应该去樊城。襄阳有我就够了。”乐进的嗓音干涩之极,就像是两片树皮在摩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