沿着那条干涸的河床走了三天,终于离开了沼泽的范围,赵行德立刻指引大队离开河道,转而向南。每天晚上在沙漠中宿营,周围怪风呼啸,恍若鬼哭。有时还遇见被千万年的风沙侵蚀的怪石耸立在沙丘旁,犹若怪兽。
越往沙漠深处走,取水就越发艰难,刚刚离开沼泽不过数十里,晚上宿营时候,即便是掘地三尺,也没有水。水源断了之后,关于这大流沙“进得去出不来”的想法也在各人的脑海里暗暗滋生,不少军士开始忐忑不安起来,指望着当真如赵德所说,再往南走两天就是且末河。
赵行德表面非常镇定,依旧每天观测行军宿营的位置,将之仔细地标注在地图上。为了稳定军心,杜吹角都要让赵德摊开地图指给大家,今天又行军到了什么地方。
虽然赵行德深信观天定位和司南仪的方向绝不会错。但无边无际的沙海和戈壁自然让人有一种绝望的感觉,数百袍泽见赵行德镇定自若,不知不觉心里也有些笃定。而赵行德自己最长的一次跋涉,也就是和李若雪一起从汴京出逃那次。他的忐忑和惴惴,却只能深藏在镇定温和的面容下面。
向南走了四天,终于到了,在沙丘起伏之后,遥遥的地平线上,仿佛海市蜃楼一般,一片树林向东不见头,向西不见尾。
“这是且末河吗?”王童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问简骋道。简骋则向身旁,赵行德点了点头,沉声道:“没错。”此时好几个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他说话。
“找到路啦!”“这便是且末河!”
几乎所有的军士在第一时间都相信了赵行德的判断,此言一出,行军队列中当即爆发出数声欢呼。王童登加快催马,带着骑兵队奔上前去,越过胡杨红柳丛之后,一条结冰的河流骤然出现在眼前,仿佛玉龙一般蜿蜒在两岸沙堤之中。大喜过望的骑兵们当即调转马头,折返树林外面,朝着大堆人物高声喊道:“没错!这是且末河!”顿时,远远的承影营军士中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声。
“老赵,我就说你肯定没问题。”简骋一拳打在赵行德肩上。
赵行德也没顾得上还手,他和数百军士一起,高声欢呼起来,把这十几天积蓄的压力全部释放。直到现在,方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
沿着且末河行军颇为顺利,十五天后,估算着路程快临近且末城的,赵德提议,五百军士打出了承影军第七营的旗帜,在十夫长的带领下,一路高唱军歌,向着城池行进。众军士都是久经行伍,自然清楚,旅途中不管多么劳顿,抵达的时候一定要打起精神。于是,十夫长军议再次同意了赵德的提议。
“白马饰金羁,连翩西北驰。借问谁家子,幽并游侠儿。少小去乡邑,扬声沙漠垂。宿昔秉良弓,楛矢何参差。控弦破左的,右发摧月支……捐躯赴国难,视死忽如归。”
隐隐约约的军歌声传到且末城头,承影军指挥使周元仲微笑着第七营高高擎起的军旗,骑兵在前,中间是马车和骆驼,步军在后,行军队列严整,颇有几分强兵的架势。
率然军指挥使罗宗孟赞道:“承影军果然是集禁军精锐而成,行军近千里,犹士气高昂。”罗宗孟与周元仲原来都在龙牙军中服役,听说他到了且末,专程从于阗赶过来招待他。
听了罗宗孟的夸赞,周元仲心里得意,笑骂道:“这帮家伙倒也有心,这私制军旗的过失,我就从轻发落吧。”此时第七营的整训尚未完成,也没有授给承影军旗,现在打着这一杆,乃是军士用木炭灰在军旗上画的。